当归

爱可隔山海

1.

李柏,弄堂路98号,高一二班。

  杜傅,弄堂路99号,高一四班。

  李柏出生时,自己亲爷爷正值痴迷书画,被人送了一幅“岁寒三友”图,大手一挥便给自己刚出生的孙子取了“柏”为名,大有一副让这棵树苗吃有机肥马上长成高寒柏树一样。

  但是李柏的成长线路完全与李爷爷想象的大径向庭。六岁上小学时熊的撅断了同桌整盒蜡笔,小学二年级拉人家辫子把女生拉的磕破了腿。还有三年级、四年级……总之是皮到不能再皮。

  相比于他,从李爷爷那一辈就交结甚好的的杜家孙子杜傅,自小与李柏混在一块长大的,竟然“出淤泥而不染”,待人温和有礼,真正的长成了李家爷爷想象中的“松柏”。

  以至于在李柏的童年时期,杜傅一直是家长口中“别人家的孩子”,每次自己亲爷爷揪着自己耳朵喋喋不休的数杜傅的优点,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投错了胎。

  李柏性格上天生不喜欢学习,除了体育好些,还有那阳光的性格。从初中起他的体育老师就发现了他的这个优势,和他的家长聊了三个半小时,最终家校一致决定,给李柏转成了体育特长生。而杜傅,依旧继承了他从小到大一直贯穿的学霸人设,在这个籍籍无名的、升学率可以说是差地普通中学,凭文化课一举考上了本市的最好的重点高中,李柏也通过他出色的体育,硬生生考上了和杜傅一样的高中。

  总而言之,他们两个依旧是最好的兄弟、朋友。

  那所重点高中,是全市最好的私立中学。甚至可以称得上是“贵族学校”。若是平时,这个学校一年的学费是像杜傅这种家庭想都不敢想的。而今年为了提高升学率甚至免去了杜傅的学杂费,听说这个消息时,整条巷子都轰动了,甚至有人特地去看看这位三好学生到底是何方神圣的。

  而事情的中心,杜傅,却被李柏拉去吃烤串,美名其曰“庆祝你考上重点高中”。

  在烟熏火燎中,两个少年面对面坐在一起,中间隔着肉串和各式各样的小料。此时虽是夏初,温柔的夕阳携着微凉的夏风卷起李柏的衬衫。

  “我都不知道我能考上,”像往常一样,依旧是李柏对着自己的同伴滔滔不绝,他一手捏着肉串,另一手抓着饮料,“我们那教练,考试前还劝我不要定这么高目标,说我那破成绩也就考个好点的体校罢了,将来做个运动员啥的,我说我不,我就想考哪个学校。”

  他将手里的饮料一饮而尽,把冷的烤串放到火炉上烤,有拿了几串考好的递给杜傅,“多亏了你考试前给我复习的那一周,可算是刚刚好够到线了。

  “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考上,所以我也想上哪所学校,要不然一个人去新学校太无聊了。”

  “嗯,我知道,”杜傅接过,对着李柏笑笑说,“中考前几天你状态不错,虽然说错的不算少,但是减去折扣分考哪所大概也没什么大问题。”

  “那是,毕竟你那么内向,我不努力怎么去罩着你!”

“我是没嘴不会说吗,被欺负了我就找你,你可得帮我。”

“那是,哈哈……”

他们又聊了很多,从黄昏到夜晚,气温慢慢冷了下来,四周浮现了夏夜特有的蝉鸣与草木香。满天繁星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神采奕奕的两名少年身上。

彼时他们正当年少。

2.

这个学校,除了重点班之外,其余的班级升学率也就一般般。而能上这个学校的学生,除了学习特别好,像杜甫那种一般家庭的学生,还有一些非富即贵的二世代们,他们的人生版图早已被安排好,不必为自己的未来拼命。

李柏的家庭,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,但是父母忙于的公司也足够满足他的生活需求,他自小与爷爷长大,养的一身顽劣的性格,物质生活上也没有缺过什么,很快与四班这个非重点班的学生“臭味相投”,玩到了一起。

本该是沉浸在紧张的学习氛围的重点高中生活,被他硬生生过程了轻松日常。崭新的生活,不同的环境,都在刺激着少年性情,即使是三点一线的路程,也被他过得有滋有味。

只是在学校中见到杜傅的机会越来越少了,偶尔在厕所中遇到,杜甫也只是对他略略一点头,便跟着他的同学回到班级,并不与他说话。他态度的转变使李柏很困惑,便想着去他的班里找找他。

但是无论去的那一次,都会扑一个空,都是被告知去找班主任或者去厕所了云云。

“哈,你又来找他?”面前的女生涂着口红,艳丽的蔻丹甲在灯光照耀下闪闪发亮,“我不知道,你都来第几次啦,烦不烦啊。”

“同学,我有急事找他,”李柏抓着门框不放,拦着那个女生,“他是我朋友,我找他好几次了都没见到他人你说我急不急啊!”

最后一句声音猛地提了上去,教室里原本都在窃窃私语的声音停止了,同学们都齐齐转头紧紧盯着门口观察着下一步走向。

那个女生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,嗤笑一声,用力推开了他的胳膊从他身后穿过。

李柏看着他的背影,不安和怀疑慢慢占据心头,一班的教室内,说话声低低的响了起来,夹杂着一两声讥笑。

“……麻烦你们和杜傅说一声,让他周六去校门口等我,”李柏抬起头,深深的看了一眼教室内的学生,“谢谢,如果他没来我会去联系他的家长让他们来找的。”

他转身就走,全然不顾背后那些学生叽叽喳喳的说了什么。

周六。

李柏在校门口站着,踮着脚向校内看看有没有自己熟悉的那个身影。

“李柏!”

他猛地转向哪个方向,只见杜傅一瘸一拐的从学校里走了出来,脸上还有未消的淤青。但他仍然在像李柏招着手,脸上止不住的笑意。

“你这是怎么了?”李柏冲到杜傅的身边,蹲下去撩起来他的裤腿,只见脚腕上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紫迹。

“没事,我自己摔的,一个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。”杜傅摆摆手,依旧笑着。

“你真是,怎么这么不小心!”李柏紧皱着眉头,“我每次去找你你都不在,都摔成这样了你还乱跑什么啊,要不干脆我下课就去你们班门口蹲点算了,真是!”

杜傅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,不过刹那便恢复了正常,他一脸无所谓的说:“没事,只是摔青了而已,我会注意的。”

“唉……行吧……”

李柏搀着杜傅走了一阵子,突然站住一拍脑袋。

“哦对了,这个是给你的。”

他在自己乱哄哄的包里掏了一会,摸出来一个报着礼品纸的长方体。

“16岁生日快乐,杜傅,长命百岁,年年岁岁有今朝。”

“嗯……谢谢,”杜傅接过,在手里甸了甸,笑了,“本子?”

“喂!怎么又被猜出来了!给我个面子行吗——”

“没事没事,”杜傅郑重地将本子收进了背包,“你什么不送也没关系,我能陪着我已经很感谢了。”

坐落于郊区的学校已经被他们远远的甩在了身后,身边的行人与车辆渐渐多了起来,城市中的喧闹声也渐渐回到了他们的耳朵中,汽车扬起的尘土弥漫在鼻尖,夕阳追逐着他们的影子,将其拖拽的细长,杜傅看着低头整理的李柏,鬼使神差的开口道。

“我要是给我自己办葬礼的话,我想在这样的夕阳下开始,等到星野满空,亿万年前的星光撒到我所栖息的盒子上,大概我就可以跟着光离开了吧。”

“什么?”李柏一愣,“这……这离我们还早吧,担心自己怎么死干什么?”

“也是,”杜傅扯扯嘴角,轻声低喃道,“我又在担心什么呢?他们又不敢真的……”

这声音轻到仿佛是喃喃自语,又像是绝望的人的一声叹息。

影子被越拉越长,直至边缘都变得模糊——

3.

杜傅并没有像他16岁生日那天收到的祝福一样活到长命百岁。

是自杀。

李柏事后回忆起那天来,只记得他在教室里看到的,杜甫最后在天台上的一脚踩空,整个人如同一只折了翼的破风筝,从楼顶一跃而下。

之后便是大片大片刺目的红色,同学仿佛要刺破耳膜的的尖叫,以及杜傅最后被抬上担架时那圆瞪的双眸。

高中生自杀,很好定性的,可以说是学习压力太大,也可能是家庭关系不合。他们班的同学一致同意是他自己的问题。

只有李柏,在看到杜傅苍白的身上那些斑驳的伤疤,才顿时反应过来他的好兄弟、好朋友,自上了高中之后都在经历什么。

他帮忙联络杜傅的家长,帮忙安抚哭成泪人的杜妈妈。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像是少了一块什么,胸口空荡荡的。

他回到学校后,走进一班,去收拾杜傅的东西。

一班的人一部分死死盯着他的动作,也有几个人毫不在意的自己干着自己的事情,整个班气氛诡异到极致。他慢慢收拾好杜甫的书包,打开教室门,走了出去。

“那个土包子可真是太不经玩了,这才一年就自杀了。”

“谁让他一来就抢了周哥的第一呢,活该!”

“还不选个好地方跳,非要在这跳,真晦气!”

教室门被一脚踹开,李柏站在门口,冷冷道。

“你们,说什么?”

后面的记忆便混乱了,他只记得他冲了进去,直到被几个男生摁在了桌子上,他感觉自己眼角有滚烫的东西滚了下来。

他在一班闹了一通,得罪了很多人,也引了很多风言风语。无数人在他后对他指指点点,他却不甚在意,只说想要看看杜傅留下的笔记本。

黑面硬壳笔记本,被杜甫仔仔细细的保存着,翻开笔记本,里面只留下了六个字。

“我来过,我放弃。”

他在出租车后座上,没声没息的哭了一场,停了一会,又落了眼泪,也不是痛哭,就是看着这六个字,眼睛里不受控制的落出眼泪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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